第257章 小玩偶
就在沈雨桥和晏绯在南方经历生死搏杀、紧张逃亡之际——赤狐部落的祭司小屋里,留守的师父,正忙得不亦乐乎。
玄明子飘在半空中,手里摆弄着一个造型极其别致的布偶。
那布偶,由粗糙的麻布缝制,填充着干草,身形细长扭曲,四肢像四根长短不一的细棍,脸上用黑线歪歪扭扭地缝出了五官,整体看起来……
确实很像一条被风干了的、奇形怪状的老鼠。
沈雨桥第一次见到时,就毫不客气地给它取了个绰号——“老鼠干”。
其实,以玄明子那活了不知多少岁月、精通百艺的底蕴,真要做个精美绝伦的玩偶,绝非难事。
但他偏偏就喜欢这种粗糙、抽象、带着点原始拙朴气息的风格。
他觉得,看久了,这种丑萌丑萌的感觉,别有一番风味。
而且,这种简单的结构,反而更容易摆出各种生动的姿势。
之前,他兴致勃勃地拿着第一个“老鼠干”成品,飘去找正在为部落物资采购清单愁眉苦脸、三方比价的沈雨桥,本想炫耀一下自己的新创作。
结果,沈雨桥从一堆账本里抬起头,上下扫了那玩偶两眼,眉头皱得更紧了:“师父!部落还没复兴呢!您老人家怎么就玩起这种……丑东西了?”
玄明子:“……”
“呜呜呜……” 他发出一阵干嚎,“逆徒啊逆徒!你赢了!为师不打扰你搞经济建设了!”
说完,他就揣着他那被嫌弃的“老鼠干”,憋屈地一扭头,“嗖”地一下穿墙而过,躲到房梁最阴暗的角落里画圈圈去了。
后来,还是沈雨桥举着晾衣杆,踮着脚戳他屁股,才把他哄下来的。
但玄明子显然是个闲不住、且极具“,工匠精神的鬼。
在沈雨桥他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,他愣是用收集来的边角料,飞针走线,缝制出了一大窝形态各异、丑得千奇百怪的“老鼠干”玩偶!
他甚至还给这些玩偶,一人做了一套小小的、同样针脚狂放的衣服。
而对于沈雨桥和晏绯的专属玩偶,他更是倾注了心血——尤其是沈雨桥的那个,他做了好多套可以替换的小衣服。
此刻,他正拿着一套用鲜艳红布缝制的、极其微型的嫁衣和盖头,小心翼翼地给沈雨桥的“老鼠干”玩偶穿上。
当他把那顶小巧的、边缘还有点歪斜的红盖头,轻轻盖在小玩偶的头上时——玄明子,突然沉默了下来。
一种难以言喻的惆怅与失落,悄然弥漫在他心头。
“这两个孩子……” 他低声嘟囔着,“一天到晚忙忙碌碌……不是为了部落,就是去打打杀杀……怎么就不能抽出点时间,忙忙自己的终身大事呢?”
他看着眼前并排摆着的、穿着红衣的两个小玩偶,思绪飘远了。
作为师父,他当然盼着徒弟能有个好的归宿,能幸福快乐。可是……
“唉……” 他又叹了口气,“其实……不结婚也挺好……”
“那样……为师就不用……亲手牵着他的手,把他交给另外一个人了……”
想到那个画面,玄明子就觉得心里酸溜溜的。
虽然他知道,晏绯是个很好的孩子,可是他依然觉得他的沈雨桥更好。
“哼!” 他突然又有点生气起来,“再说了!根本就不用我牵!我家那傻徒弟,自己就能屁颠屁颠跑过去,主动牵起那只臭狐狸的手!根本想不起来还有我这个师父!”
越想越气!玄明子猛地伸出手,把两个穿着喜庆红衣的小玩偶,粗暴地分开了!
然后,他怀抱着代表沈雨桥的那个玩偶,伸出另一只手,对着代表晏绯的那个玩偶,隔空就是一巴掌。
“飞起来吧!臭狐狸!” 他气哼哼地喊道。
晏绯玩偶被掌风扇得滴溜溜飞了出去,撞在墙壁上,又弹回来,滚到了房间的角落里。
发泄完之后,玄明子低下头,看着怀里那个盖着红盖头的沈雨桥玩偶。
不知是不是光线错觉,他总觉得,那玩偶歪扭的眉眼间,似乎流露出了一丝委屈和要哭的表情。
“唉……” 玄明子的心,瞬间又软了下来。他默默地叹了口气,飘到房间角落,小心翼翼地把晏绯玩偶捡了回来。
他仔细地拍掉了玩偶身上的灰尘,甚至还用指尖整理了一下玩偶身上那件小小的红嫁衣。
然后,他郑重地将两个玩偶,再次并排放在了一起。
这次,他还特意调整了它们的姿势,让它们的两只小布手,紧紧地牵在了一起。
玄明子静静地悬浮在两个玩偶面前。他伸出手,极其轻柔地抚摸着两个玩偶那用麻布缝成的脸颊。
“你们两个……”
“幸福一辈子啊……”
“好不好呀?”
对着那两个手牵着手、穿着大红嫁衣的小小玩偶送出祝福后,玄明子又飘到了沈雨桥卧室的那个巨大的衣柜前。
他的意念微微一动,衣柜最深处,一个雕刻着并蒂莲纹样的大盒子,便无声无息地滑了出来。
盒子上,赫然挂着三把造型古朴、却蕴含着强大禁制的铜锁。
这是玄明子亲手布下的,以防某个毛手毛脚的小狐狸和蠢兔子不小心翻出来。
盒子被小心翼翼地打开——一件叠得整整齐齐的、鲜艳夺目的大红色嫁衣,静静地躺在里面。
仔细看去,这嫁衣的布料染色,似乎并不算顶级的均匀鲜亮,带着点手工染制的质朴感。
但真正令人移不开眼的,是嫁衣上那精美绝伦、巧夺天工的刺绣。
只见那衣襟、袖口、裙摆之上,用最上等的丝线,以极其繁复细腻的针法,绣满了栩栩如生的凤凰于飞、牡丹绽放、祥云缭绕的图案。
那凤凰的每一片羽毛,都纤毫毕现;那牡丹的每一重花瓣,都层次分明;那祥云的每一缕卷曲,都灵动飘逸。
这正是失传已久的苏绣技法,而玄明子生前,便是这一脉重要的非遗传承人。
他的手艺与审美,当然是毋庸置疑的。
这件嫁衣,其实已经做好了很久很久……
故事的开始,是个美丽的误会。
那还是沈雨桥和晏绯刚刚互生情愫、关系暧昧的时候。
有一天,沈雨桥突然找出了一些料子,开始笨手笨脚地裁剪缝制起来,嘴里还念念有词,说什么“要送他一件独一无二的”。
躲在功德碗里偷看的玄明子,一看那红配紫的扎眼配色,再一看沈雨桥那惨不忍睹的针线活,心里顿时“咯噔”一下!
他以为自家傻徒弟这是在偷偷给自己准备嫁衣呢!这可把他吓得不轻。
这衣服要是真穿出去……怕不是要把亲家给笑死!
但,玄明子又不忍心直接打击徒弟的积极性。
于是,他灵机一动,决定偷偷地做一件真正漂亮华贵的嫁衣。
等到徒弟真的要出嫁的那天,他就来个偷梁换柱,把徒弟做的那件惊世骇俗的作品藏起来,把自己做的这件换上去。
想到这个伟大的计划,玄明子顿时干劲十足!
他日夜不休地泡在功德碗的小世界里,反正他早就死了,不用睡觉,也不用担心近视。
翻出压箱底的丝线,凭着记忆中的苏绣绝技,一针一线地开始赶工。
那段时间,他简直比即将出嫁的“新娘”本人还要投入,一边绣还一边美滋滋地想象着徒弟穿上它风光大嫁的场景。
然而……没过多久,玄明子就尴尬地发现——自己完全想岔了。
沈雨桥捣鼓出来的那件红配紫的“杰作”,根本不是什么嫁衣,那竟然是一件小褂。
误会是解开了,但玄明子看着自己手中已经完成大半的、精美绝伦的嫁衣,却有点舍不得停下了。
“反正……” 他心想,“徒弟总有一天是要结婚的,提前准备好,总没错!”
于是,他还是坚持着,将这件嫁衣一丝不苟地完成了。
后来,沈雨桥和晏绯果然正式在一起了。
两人也开始甜蜜地商量起结婚的事宜。玄明子当时可高兴坏了。
他觉得,自己这件衣服,终于要派上用场了。
他甚至连到时候要怎么不经意地拿出这件嫁衣、惊艳全场的剧本都想好了。
可谁知……天不遂人愿,事也不遂鬼愿。
部落的发展、南方的威胁、接连不断的突发事件……一桩桩、一件件,总是在两人即将把婚事提上日程的时候,不合时宜地冒出来。
结婚这件事,就这么一拖再拖,从“近期计划”,拖成了“远期规划”,最后干脆变成了一个“等忙完这阵子再说”的口头禅。
玄明子那件倾注了心血与期盼的嫁衣,也就这么一直被锁在深深的衣柜里,蒙上了一层淡淡的尘埃,也蒙上了一层主人未曾察觉的、温柔的遗憾。
玄明子的鬼魂,轻轻抚摸着嫁衣上那冰凉丝滑的刺绣纹路,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。
“忙啊……忙点好……” 他低声念叨着,“但到底要忙到什么时候……才能想起来……把你们自己的大事给办了呢……”
说完,他又小心翼翼地将嫁衣叠好,放回盒中,重新锁上那三道沉重的锁。
仿佛也将那份深沉的期盼与祝福,再次小心翼翼地藏了起来,等待着那个不知何时才会到来的、真正属于它的盛大日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