朝雪录:元瑛50
秦莞的勘验出这些女童至少已死亡七年,她们四肢、肋骨上,布满了新旧叠加的断裂痕迹,无声地控诉着生前遭受的长期、非人的虐待。
凶手如同玩弄猎物,每每施虐至奄奄一息,又假意施治,待其稍复,便再次投入地狱。
检验完毕,满室死寂。元瑛取出携带的净尘箫,置于唇边。一缕哀婉的箫声,幽幽响起,在这白骨环绕的厅堂中缓缓流淌。
“这是什么曲子?”秦莞低声问道,这箫声让她翻腾的心绪奇异地平静下来,却又带着更深的悲凉。
燕迟站在门外,静静聆听着这熟悉的旋律。
朔西战后,尸横遍野的草原上,元瑛也曾这般吹奏。
“安魂曲。”燕迟解释道,“愿这些不幸的魂灵得以安息,愿她们来世,能得一世安稳,远离苦厄。”
秦莞心中,鬼神之说素来缥缈。
但此刻,看着这累累白骨,听着这超脱尘世的箫音,他们心底竟也升起一丝渺茫的祈愿:
若真有轮回转世,愿这些饱受摧残的灵魂,下一程能走得顺遂平安。
离开正堂后,二人脸上那复杂神情丝毫没有收敛,元瑛心中泛起一丝近乎残酷的念头。
“这就受不住了?”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,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,
“在北魏,还有很多的奴隶。奴隶,不过是贵族的财产和物件。”
“宇文家是我的母族。我母亲出自宇文氏大房,亦称青山院。此外,还有一院,名为红山。”元瑛的语气平淡得像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,“红山院中,有一位长辈,叫宇文席。”
“他执掌红山院,却有一个令人发指的癖好,尤爱稚童。无论喜怒,动辄便召大批年幼的丫鬟、奴隶‘侍寝’,其后便是惨无人道的凌虐,直至她们在极致的痛苦中咽气。而他行此禽兽之事的所在,叫做极乐阁。”
元瑛的叙述不带一丝波澜,欣赏着燕迟和秦莞眼中翻涌的惊涛骇浪:
“宇文席嗜香。可你们可知,那极乐阁中日日夜夜焚烧的香料,便是用那些惨死女子的鲜血精心炮制而成!”
她毫无感情地揭露着这令人作呕的真相,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复杂。
宇文家上下,谁人不知?然而无人阻拦。不仅因为宇文席是长辈,更因那些被虐杀的,不过是“奴隶”。高高在上的贵族们,又怎会在意脚下蝼蚁的哀鸣?
“这……简直是丧心病狂!草菅人命!”秦莞气得浑身发抖,看向元瑛的目光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恨。
“人命?”元瑛唇边勾起一抹极尽讽刺的弧度,“在宇文席眼中,他们连‘人’都算不上,不过是随时可供他取乐泄欲的‘物件’罢了!”
她话锋一转,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清醒:
“所以啊,相较之下,大周律法对人命的看重,已算得上仁慈了。不过,秦莞,”
她深深看了秦莞一眼:“若你想在这条路上走得更远,光有断案之能,远远不够。你还需学会一样东西,权势。”
元瑛带着燕迟离开秦府。
路上,燕迟低声问道:“你方才……是在刻意逼迫秦莞?想让她看清现实,最终选择与我们合作?”
元瑛望着远处阴沉的天空,淡淡道:
“秦莞此人,心肠太软,脊梁太直。她眼中只见律法公正,却未曾真正见识过这世间最深的黑暗与最赤裸的不公。
不让她直面这权势碾压下的绝望,她永远不会明白,单凭一腔热血,有时连自己都护不住,遑论替他人讨什么公道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