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60章 好累好累
师父那句石破天惊的质问,如同一道定身咒,让沈雨桥和晏绯两人瞬间僵在了原地。
沉默了几秒钟后,沈雨桥才有些心虚地、小心翼翼地又啃了两口苹果,含糊不清地试图蒙混过关:
“呃……这个嘛……” 他眼神飘忽不定,“师父,您看……最近部落里事情实在是太多了……忙得脚不沾地的……”
“不过!” 他见师父脸色不善,赶紧话锋一转,“您要是真想让我们办……我们抽空写个申请,走个流程……也行?”
“啪!” 师父猛地一拍桌子。
他瞪着沈雨桥:
“不行!” 他斩钉截铁,“别拿这些官腔官调来糊弄我!我要的是风风光光、热热闹闹、让全天下都知道的那种大办特办!不是你们俩偷偷摸摸写张纸就完事了!”
沈雨桥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反应给噎住了。
他低下头,不说话了。
其实……在很久以前,当他和晏绯刚刚确认关系的时候,他也曾幻想过一场盛大的婚礼。
想象着自己穿上华丽的礼服,在所有人的祝福声中,与晏绯携手,许下永恒的誓言。
那时,他对婚礼充满了浪漫的期待。
但是……随着部落事务越来越繁重,南方威胁日益紧迫,一次次的战斗与奔波……他真的感到好累好累。
渐渐地,他觉得,只要他和晏绯彼此相爱,心意相通,能够每天在一起,互相扶持,这就已经很幸福了。
至于那个形式上的婚礼……似乎,并没有他曾经想象的那么重要了。
甚至,一想到要筹备那么复杂的仪式,应付那么多宾客,他就觉得有点头疼。
师父见沈雨桥这副“死猪不怕开水烫”的沉默样子,知道从他这里是撬不开嘴了。
于是,他立刻调转枪口,对准了晏绯!
“晏绯!” 师父带着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,“你说!你是不是不想给我徒弟一个家?!你是不是没打算对他负责到底?!”
晏绯被这顶“大帽子”砸得一愣。
他放下苹果,挺直了腰板,直视着师父,语气沉稳而坚定:
“师父,您这话说得不对。”
“这里,这间祭司小屋,就是我和雨桥的家。而且,是雨桥先给了我这个家。”
“从来就没有‘我不想给他一个家’这种说法。对我来说,有他在的地方,就是家。”
师父被晏绯这番真挚而有力的反驳,噎得一时语塞。
他的语气不由得软了下来:
“我……我只是……想看见我家雨桥……能风风光光地嫁出去啊……” 这声音里,透着一股老父亲般的期盼与心酸。
听到这句话,沈雨桥的心猛地一紧!他抬起头,有些担忧地看向师父:“师父……您……您怎么了?”
这话……怎么听着……那么像……托孤?!一种不祥的预感,瞬间攫住了沈雨桥!
师父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失言。
他沉默了片刻,然后,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。
“别那么害怕,我不是在逼你们。”
“我只是……只是……” 他顿了顿,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,“……想看见你幸福。”
“想亲眼看见……你最幸福的那一刻。”
说完,师父看着沈雨桥脸上那依旧带着困惑和一丝抗拒的表情,又深深地叹了口气。
他摆了摆手,语气彻底松了下来:
“算了……算了……”
“往后排排吧……”
“别太累了……”
“你们……自己商量着办吧……”
话音落下,师父便默默地、有些落寞地飘了起来,重新回到了房梁上,那个他最喜欢的、阴暗的角落里。
坐在冰冷的房梁上,玄明子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——自己好像病了。
虽然他早已没有了肉体,不存在生理上的疾病。
但他有意识,有情感。而任何有意识的生物,似乎都逃不过心病的困扰。
他好像……太焦虑了。
因为他知道,他能感觉到,沈雨桥离真正的幸福,从未如此之近。
所以,他才会如此迫不及待,如此患得患失,恨不得把所有象征着“幸福”的仪式,都立刻、马上为徒弟安排上。
生怕晚了一步,就会出现什么变故,再次与幸福失之交臂……
“哎……” 玄明子在心底又叹了口气,“年纪大了,大概就是这个样子吧……总是忍不住瞎操心……”
就在这时——一根熟悉的晾衣杆,又从下面伸了上来,轻轻地戳了戳。
同时,沈雨桥那清朗而坚定的声音,从下方传来:
“师父。”
“我很幸福。”
“现在,就很幸福。”
简简单单的几个字,却像一道温暖的阳光,瞬间驱散了玄明子心中那积郁已久的焦虑阴云。
梁上的鬼魂,微微颤抖了一下。
经过师父的催婚,两人之间那点旖旎的心思,早就烟消云散了。
晏绯打了个哈欠,虽然他精力旺盛,但连续的高强度工作加上深夜的情绪波动,也确实感到了疲惫。
“我先去睡了。” 他揉了揉眉心,对沈雨桥说,“你也别熬太晚,明天还有一堆事。”
“知道啦,你快去睡吧。” 沈雨桥点点头。
他刚睡醒,此刻精神头正足,毫无睡意。
送走晏绯,沈雨桥坐回书桌前,看着桌上摊开的几样东西,不由得叹了口气。
明天的日程,排得满满当当:上午要去新开垦的田地,主持向日葵种植的动员大会,还得准备个简短有力的演讲;下午要提审那只被纸人拎回来的豹猫,审讯提纲得提前写好;晚上……晚上还得写那个该死的月度策论!
一想到“策论”这两个字,沈雨桥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。
这是一份关于“祭司岗位工作反思与未来展望”的月度报告,要求每个担任重要职务的兽人,包括首领,都必须提交,还要公示出来,接受全体族人的评议。
虽然字数要求不多,也就千把字,但沈雨桥对这种“形式主义”的文书工作,实在是提不起半点兴趣。
有这时间,他宁愿去多画两张符,或者去地里看看庄稼的长势!
可是……这规矩,是那位素未谋面、却仿佛无处不在的白璃阿姨定下的。
据说,她之前极其重视制度的规范与信息的透明。
连晏绯这个首领,每个月都得老老实实地写,而且写得还挺认真!他沈雨桥作为祭司,怎么好意思搞特殊?
“白璃阿姨……她以前……该不会是在哪个行政部门干过吧?” 沈雨桥忍不住小声吐槽道,“这流程搞得也太正规了……”
就在他对着空白的纸发愁,手里的笔拿起又放下时——
“啧!” 师父不耐烦地飘了过来,“磨磨唧唧的!来来来!拿来!我给你写!”
沈雨桥一听,立刻像甩掉烫手山芋一样,把笔和纸推到了师父面前,整个人瞬间活了过来!
“谢谢师父!师父最好了!” 他欢呼一声,立刻转身扑向桌子另一边,开始奋笔疾书地准备明天的演讲提纲和审讯问题去了。
玄明子无奈地摇了摇头。他认命地拿起笔,开始对着空白的纸,苦思冥想起来。
一时间,祭司小屋内,只剩下笔划过纸的“沙沙”声,以及沈雨桥偶尔翻动资料的声响。
师徒二人,一个写策论,一个备讲稿,倒是颇有几分挑灯夜读的和谐氛围。
然而……这熟悉的一幕,却让玄明子的思绪,不由得飘回了很久很久以前……
飘回了地球,飘回了沈雨桥还在上高中的时候……
那时候,沈雨桥也是个“拖延症晚期患者”。
每次放寒暑假,作业总是堆到最后一天晚上,才开始疯狂补。
常常是一边补,一边急得掉眼泪,嘴里还念念有词“完了完了要写不完了”。
玄明子每次看到他那可怜巴巴的样子,就心疼得不行。
虽然嘴上骂着“早干嘛去了!”,但身体却很诚实,总会搬个凳子坐到他旁边,帮他一起抄写、算题、甚至代写那些他最头疼的作文……
可是……作业实在是太多了。
常常是补到后半夜,连玄明子自己都开始头晕眼花、手指发麻。
然后,他就会悲愤地把笔一摔,老泪纵横:
“呜呜呜…… 我去!怎么还有这么多!我不写了!谁爱写谁写!你自己搞!为师要去睡觉了!”
每到这时,沈雨桥就会一个饿虎扑食!
从后面死死地抱住师父的腰,把满是眼泪鼻涕的小脸在师父背上蹭来蹭去,带着哭腔嚎道:
“不要啊师父!别走!你不能抛下我一个人!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?说好的同甘共苦呢?”
“共苦你个头!这分明是为师一个人在受苦!”
玄明子一边挣扎,一边大喊让他自己写,但最终,还是会心软地坐回来,一边抹着辛酸泪,一边继续帮徒弟“共患难”……
回想起那些日子,玄明子的脸上,不禁泛起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笑意。他抬起头,看了看正皱着眉头、认真在另一张纸上写写画画的沈雨桥……
唉……这小子,都穿越了,这临时抱佛脚的毛病,怎么还是一点没变?
不过……幸好。
玄明子心想,幸好……这一次,他还能像以前一样,坐在他身边,帮他“补作业”。
虽然,这次写的内容,从“三角函数”变成了“部落发展策论”;虽然,他已经没有了实体;虽然……他们早已不在那个熟悉的世界。
但,有些东西,似乎从来没有改变过。
玄明子收回思绪,摇了摇头,集中精神,开始奋笔疾书:
“本月祭司工作反思:一、在南下行动中,未能充分预估风险,暴露了应急预案不足之短板……”